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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廳內,胡漣拉著蘇哲的手不放,“爹爹,我想和小哲哥哥坐在一起。”
“好啊,”胡老爺說話間看向蘇正清,似是在等待他的應允。
“小哲,”蘇正清捋了一把山羊鬍子,“既如此,你可要好好照顧小小姐纔是。”
……
晚飯過後,蘇哲跟著蘇正清回到了胡老爺為他們安排的客房,蘇正清並冇有過問她白天的事情,反而坐下悠閒的喝起茶來。
“你從前可有讀過什麼書?”
“讀過論語,還零零碎碎讀過些史書。”
從前在將軍府時,父親從不把蘇哲當作深閨女子來養,她不僅要讀書,還要跟著父親學習一些簡單的體術。
“如此甚好,”一邊說著,蘇正清從行囊中翻出一本手記扔給蘇哲,“這是老夫近日整理出的藥材手記,趕在回京都之前,你將它全部背下來。”
蘇哲接住手記,小心翼翼的將它收了起來。
“好了,現在去找苗管家要盆鹽水來。”
……
隻見蘇正清把一捆幾乎近似透明的絲線輕輕扯開,儘數寖泡在水盆裡。
“師父,這是什麼?”
“此線由鳥兒最貼近皮膚的絨羽配合秘藥製成,用此線在人的肌膚上縫合,便不會留下什麼明顯的疤痕。”
“這是明日要給胡小小姐治療兔唇用的。”
蘇正清不緊不慢的整理著明日治療要用的物品,蘇哲則坐在他身邊研讀那本手記。
……
第二日,用完早飯,蘇哲跟著蘇正清一同去往書房,胡家父女已經等候多時了。
“老夫的規矩想必胡老爺是知道的,”蘇正清依舊捋著自己的那撮山羊鬍,高傲的說道。
聞言,胡老爺隻好自覺的走出書房。
眼見父親離開,胡漣越發的緊張起來,她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襟。
“小哲,”蘇正清一臉嚴肅的說道,“把小姐扶到榻上去。”
……
“小哲哥哥,”胡漣躺在榻上不安的拽著蘇哲的衣袖。
“放心吧,冇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蘇哲安慰道。
胡漣皺著眉頭勉強笑了笑,還是拽著蘇哲的衣袖不放手。
但是因為麻沸散的緣故,胡漣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她的手終於放開了蘇哲的衣袖。
另一邊,蘇正清用提前準備好的物品,大刀闊斧的開始了他的治療。
蘇正清的動作乾淨利落,每一刀每一針都精準乾脆,陽光透過窗子落在他身上,彷彿給他鍍了一層金光,與平日裡怪裡怪氣的模樣大不相同。
若是他日,自己也能像蘇正清一般厲害,那一定就可以為將軍府上下三十口人報仇了——“少年”蘇哲天真的幻想著。
一直到了晌午,蘇正清的治療才終於結束,他囑咐了胡老爺治療後的注意事項後便帶著蘇哲回到了客房。
“師父,你真厲害。”
“廢話。”
“師父,但有一件事,我還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救我,這分明就是一筆賠本的買賣。”
“因為老夫能未卜先知,”蘇正清捋著山羊鬍笑得一臉狡黠,“也最喜歡看身負血海深仇的少年人複仇的故事了。”
……
蘇哲跟著蘇正清在胡府整整住了五日,這五日裡,新任鎮遠將軍派人挨家挨戶的搜查逃犯皇甫芸的下落,每天都有一隊凶神惡煞的士兵拿著皇甫芸的畫像查人。
就像點菜一般,胡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每天都要在那些士兵麵前亮一遍相纔算完事。
聽苗管家說,這些人搜捕前鎮國將軍府出逃的小姐皇甫芸已經快整整一個月了,氣急敗壞的鎮遠將軍不止搜查在籍百姓和住宅,還將街頭的乞丐全都抓了起來嚴刑拷問,整個景陽城的百姓都被折騰的夠嗆,人人心驚膽戰、草木皆兵。
“要我說,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而已,能掀起什麼風浪,”苗管家說道,“跑就跑了唄。”
“據說是搜查舊將軍府時,發現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懷疑那東西在那個出逃的小姐身上,”胡老爺喝了一口茶,淡淡回答道。
蘇哲確信自己從將軍府逃出來的時候,什麼都冇帶,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玉墜,如果硬說自己身上有將軍府的東西,那就隻能是父親送給自己的生辰禮了,莫非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與胡老爺一同品茶的蘇正清冇有接話,隻是瞥了蘇哲一眼,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胡老爺,明日小小姐就可以拆線了,之後隻需要靜養一月,便再無礙。”
……
胡漣拆線那日,蘇哲真的覺得很神奇,胡漣原本裂成三瓣的嘴唇奇蹟般地合在了一起,就好像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一般,隻留下一點淡淡的、微不可查的絲線痕跡。
忽略那一絲絲淺淡的線痕,小姑孃的一張臉真正變得可愛動人。
蘇正清說,隻要再連著塗一個月他祕製的舒痕膠,就可去除那最後的點點絲線痕跡,正真變得完美無缺。
至此,蘇哲對於蘇正清更加的崇拜,曾經鬼醫於她而言隻是一個江湖傳聞的符號,而如今卻變成了信仰一般的存在,深深刻在她的生命裡。
她每日都隨身攜帶蘇正清給自己的手記本,一有時間便拿出來仔細的反覆研讀,原本枯燥的文字在她眼中每一個都閃閃發光。
蘇哲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再感到迷茫了,她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了——首先,她要成為像蘇正清這樣厲害的人。
……
離開的那日,蘇哲主動背上了蘇正清整理好的藥箱和竹簍,她努力挺直腰桿,像棵新生的堅韌竹子一般。
蘇正清看著重新振作起來的蘇哲,臉上拂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混小子,腿傷還冇好利索,能背動?”
“背得動,師父。”
……
就在一老一少就要走出胡府大門時,一身紅衣的胡漣追了出來,“小哲哥哥,你等一等。”
小姑娘跑的滿頭大汗,但礙於剛拆完線,不敢有什麼大表情,抿著嘴小心翼翼的,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雕,“小哲哥哥這是送給你的。”
是一個小小的蝴蝶蘭木雕,胡漣把木雕塞到蘇哲手裡,“這是阿漣這一年裡雕的最好的蝴蝶蘭木雕了,小哲哥哥是阿漣第一個朋友,小哲哥哥可不能忘了阿漣。”
“不會忘的,”蘇哲把木雕放進口袋,“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
走出景陽城門的時候,蘇哲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她回頭再次看向城門正上方寫著景陽城三個字的牌匾,在夕陽的對映下,牌匾透著血一般的鮮紅,彷彿能聞到那裡散發出一股充滿血腥與恐懼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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