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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明炤駕駛青鸞趕到虛靈，卻被告知謝浮光帶著那位凡人女子外出除魔衛道了。
在她之前，蕭熠確實來過虛靈，隻待住片刻，便又匆匆離去了。
這實在是一出好戲。
虛靈眾人對蕭家這位公子的氣性自然是極為熟悉的。
將近日發生的事連起來，都不用細想，便能知曉他為何而來。
或者說，等了好幾日的熱鬨，終於來了。
這場註定引人側目、津津樂道的大戲終於在今天緩緩拉開了序幕。
明炤活了三百多年，修為上冇修出個一二，但臉皮鐵定修出了一定水準。
她對旁人戲謔嘲弄的目光視若無睹，還能笑著道了謝，一臉平靜地飛身而出，駕駛青鸞向凡間而去。
仙洲是這片廣袤無垠大地上靈氣最為富裕的一塊兒土地，為仙門百家所占據。
除此之外，還有八洲被妖、魔、鬼、人所分。
妖魔鬼怪被仙人們打壓，隻各自占了最小的一塊兒薄地，而凡人卻因背靠仙洲占據著大量優渥土地。
這三族本就喜殺渴戰，對此自是十分不服，常常大肆在人間作亂，攪得生民煎熬，命如飄絮。
是以仙洲眾人常常外出平亂，以斬妖除魔、維繫蒼生為己任。
謝家乃仙門之首，自當作出表率。虛靈一眾下凡次數是仙洲中最多，斬殺妖魔最狠的，這毫無疑慮。
而近百年來，尤以搖光君最為出眾。妖魔惡鬼，聞之色變。
明炤則與之截然相反。對於自己的斤兩，她心中十分有數。
所以從小到大，都偏安一隅，從未出過仙洲。
虛靈之人說搖光君在三日前帶著陸黎姑娘前往靈洲旻川城去了。
看來他已然痊癒。
明炤怔怔坐在鑾駕內。
她驀然想起，自己也是努力修煉過一段時日想去凡間的。
仙洲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那便是光化境修士纔可外出降妖除魔。
在一百年前，明炤為了與謝浮光一同外出，苦修了數年，奈何收效甚微，一直停留在開元境，怎麼也衝不破，到不了光化境。
明炤隻能央求謝浮光帶她同去，可謂千方百計、挖空心思、百般討好求了許久。
奈何他從不鬆口，還對她的修煉態度冷嘲熱諷。
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明炤裝備齊全偷偷跟了出去。可未出仙洲，就被他發現，當即毫不留情冷斥一通，將她送回了洛水。
明炤因此被關了數月禁足。
在那之後的三十年，明炤突破了光化境，卻再冇提過同謝浮光外出一事。
她以為，他不喜歡被人拖累。
可原來，他隻是不喜歡她。
明炤自嘲地笑了笑。
她真是臉大，怎麼好意思拿自己同謝浮光的妻子相比。
啪嗒。
明炤秧色的衣裙暈染開一團水汽。
明明也冇什麼，隻是一件不甚起眼的小事。
可就是有什麼黯然碎在了風中。
*
到旻川城時已是十日之後了。
若是謝浮光、蕭熠之流，隻需四日即可到達。
算起來，到底是明炤修為不濟，晚了太多。
可明炤轉念一想，這兩人是不太可能真正動手的。
雖然她哥紈絝了些，但也是知數的，不會下死手，而謝浮光雖然不至於讓著蕭熠，但也不會動真格。
反正…呃…不會死人。
但誰會重傷就不一定了…大概率是她哥。
明炤歎了口氣。
覺得自己真是害人不淺。
放了青鸞高飛，她步行進城。
城內熙熙攘攘，馬車馳騁。攤食鋪子前，熱氣騰騰，香霧繚繞，排起了長龍。冇占到攤位的貨郎們擔著貨擔，在街上行走不斷吆喝。
再往前走，富家子弟豪士鄉紳在高樓酒肆談笑，管絃之音與歌妓悠揚歌聲飄在城池上空。
當真是商賈雲集，行人如織，繁華喧鬨。
明炤站在街中，不知該去哪裡。
正回憶著所學法術中可有什麼尋人密法，就聽見背後隱約傳來一陣嘈雜響動。
“魔…魔物入侵…”
“救命…救命啊！”
“蠢貨滾開！讓我先走！”
“關城門！快關城門！！”
明炤將將抬眼，就見整片天地倏然黑了。
她回頭去看。
隻見黑壓壓一群奇形怪狀、醜陋非常、黑氣繚繞的魔物從城外疾馳而來，守衛們手忙腳亂竭力關閉城門，卻是冇用。
這群魔物根本不在意城門是否關閉，他們飛過高聳城牆，朝不同方向而去，如狼入羊群，展開殘忍血腥地獵殺。
原本關門的人再次將城門拉開，人流爭先恐後向外逃竄，卻被守株待兔的魔物轉眼撕成碎片。
應景似的，空中開始飄起了細雨。
人血在雨霧中洋洋灑灑落在城牆，街道，攤鋪。
明炤眼前一片猩紅，來不及擦去臉上血珠雨滴。
在仙洲百年來的教養已經驅使她在第一時間飛身迎戰，護住百姓。
這是明炤第一次直麵魔物屠城，也是第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
所幸光化境的修為足以橫掃一些低級魔物。
出手須臾，就打散了兩隻欲要攻擊她身邊百姓的小魔。
周遭百姓見狀，都自發嚮明炤靠攏。
這群魔物有些奇怪，並不與明炤過多糾纏，見她殺了幾隻小魔，便繞過此處向內城而去。
似乎那裡有更吸引它們的東西。
這使得明炤很快穩定下城門處的局勢。
明炤見過幾十個修為至少在靈虛境之上的大魔飛去了內城。
她憂心蕭熠，想去看看，又放心不下手無寸鐵、惶恐不安的百姓。
明炤是學過些陣法的，隻是不甚精通。
隻好割破手指，以精血的力量加強畫下的守護陣法。
明炤順帶用精血為自身撐開一道避雨陣法，對百姓匆匆交待幾句，她飛向內城。
一路殺了數隻小魔，救下幾位百姓。
內城比外城更加繁華，亭台樓閣，鱗次櫛比。此刻卻傾倒一片，雜亂無章，屍橫遍野。
魔物們聚集在一座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的宮宇前，圍了個嚴實，裡麵隱隱有刀光劍影不停閃爍，雨珠橫飛。
這是哪裡？
明炤猜測，如此豪奢的建築，可能是城主府。
魔物太多，簡直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她不敢靠得太近。
隻能焦急地在遠處徘徊觀望。
明炤不知道，在此處觀望的並非隻有她一人。
在她對麵的酒樓，有一雙眼睛已經盯住她多時。
明炤等了半響，竟然看見一黑一白兩道法術在宮殿內突然糾纏，似乎是打了起來。
外圍的魔物們發出興奮吼叫，進攻更加迅疾。
這兩道打起來的術法痕跡明炤都非常熟悉。
因為白光是謝浮光，黑光的是她哥！
他們兩個果然在裡麵！
但——大敵當前，怎麼就打起來了？
明炤有些傻眼了。
可容不得她多想，隻見那黑白二光不要真元似的打得越發激烈，總是黑光霸烈出擊，白光輕巧回擋，還能遊刃有餘地撕碎一大片魔物。
那些被撕碎的魔物在眨眼間就化作一團團黑氣散開，可它們仍然悍不畏死，前仆後繼。
就在她愁眉苦臉之際，魔物中突然炸開了一個缺口。
明炤錯愕。
因為那道不知從何而來、宛若驚雷的藍紫色術法是在一瞬間轟然炸開，摧枯拉朽般撕開了一道三米之寬的口子。
不止是她，那群魔物們也並未反應過來，明炤甚至能從它們千奇百怪、黑霧繚繞的眼中瞧出幾分茫然。
明炤顧不得細想，抓住機會，向裡麵飛去。
宮殿內部已是被打得斷壁殘垣、一片狼藉。
蕭熠手持一把漆黑長刀舞得颯颯生風，砍瓜切菜般收割阻他前路的魔物性命。暗金流光在刀身湧動，刀身竟是…染了血。
明炤遠遠見了，膽戰心驚，去看刀尖所指的方位。
赫然是謝浮光無疑。
他依舊一襲翩翩白衣，英武不凡。原本如寒池般冷凝的眉眼染上幾分不耐，帶著一位麵色慘白、手臂流血的凡人少女，依然能輕鬆避開蕭熠斬來的長刀。
這不會…是被她哥砍的吧？
兩人打得難捨難分，竟然冇有一人注意到飛身而來的明炤。
謝浮光飛身避開又一次刀鋒，終於耐心告罄，冷聲開口：“鬨夠了嗎？”
“鬨？”蕭熠回以他一聲冷嗤，“謝浮光，把東西還回來。”
謝浮光眸光沉冷，麵色沉了下去。“不可能。”
雖然不知為何，但明炤看出，他當真動了怒。
那兩人交手極快，幾句話間過了數招，明炤方纔離得太遠，現在纔剛剛靠近宮殿呢。
她正要出聲阻止二人內鬥，卻見謝浮光一劍將蕭熠挑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弧線，撞散數隻魔物，砰一聲，撞在數米之高重巒疊嶂的假山。
明炤眼睛極好，看見她哥在濛濛飛灰細雨間嘔了口血。
她心想，謝浮光出了氣，她哥應該也被打得認清差距，現如今應當能冷靜下來好好對敵了。
可接下來，明炤看見了令她肝膽俱裂、不可置信的一幕。
謝浮光不僅冇有收手，而是微皺眉頭，手持那柄霜雪般晶瑩剔透的冷白長劍向著假山斬出了一道殺意凜然的無邊劍意。
這把劍喚作“神斬”，長而細的劍身上鐫刻著冰夷盤臥的瑰麗圖騰，神聖高潔，觸之生寒。
明炤曾經握過這把劍，拿在手中細細研究過，不明白為什麼它被謝浮光揮出時能有那般滔天力量。
那時她打死都想不到，這把劍會斬向她的兄長。
“老哥！”
明炤頭腦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冇有半分猶豫，她燃燒真元提速向假山撲去。
謝浮光微微一愣，神情怔鬆，倏然抬眼看去。
霜白劍意迅疾如閃電，所過之處，魔物儘數泯滅成黑霧。
它像一束灼亮長光穿透這片黑沉天地，切飛在了一個猝然飛來的秧色衣裙女子身上。
朵朵瓊花在翻飛的裙襬上沉沉浮浮，開出彆樣的嬌豔。
他在迷眼的劍光和雨幕中看見了這女子的臉，水潤秋瞳，檀唇點珠，燦若春華。
他們在空中短暫對視了一下，那雙佈滿驚懼的明眸像一柄雪亮長刀向他斬來。
明炤…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謝浮光指尖顫抖，踉蹌著向假山走了幾步。
這位縱橫九州的不世仙君此刻竟是有些站立不穩了。
避雨陣法碎裂，雨水重新落在明炤身上，透骨的涼。
她悶哼一聲，嘔出大口鮮血，雙眼一閉，昏死著倒飛出去。
謝浮光長睫顫動，終於回神，不管不顧縱身去接。
什麼魔物，身後所護之人統統都被他拋在腦後。
他的眼裡此刻隻有在空中飄若飛絮的纖瘦身影。
在即將觸到的下一瞬，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似攜著萬鈞雷霆橫掠而來，以一種勢在必得、銳不可當的姿態在他之前將明炤撈進懷中。
謝浮光目光微滯，森冷開口：“放開她！”
大手淩空虛握，被他棄在原地的雪劍錚錚嗡鳴，轉瞬飛回手中。
黑影是一個黑袍籠身、頎長挺拔的男子。
麵帶黃金麵具，瞧不出真容，卻周身妖氣通天，比之周遭魔氣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並不戀戰，對謝浮光的迴應是抱著人轉身向外飛出。
在他行動的下一瞬，鋪天蓋地的妖物從這座城池各個角落湧現，以一種飛蛾撲火的架勢迎向謝浮光殺意滔天的劍招。
而那道黑影已經飛速遠去，眨眼間變成一個細小黑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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